哔哩哔哩2023-07-31 22:40:20
搬运自自己的LOFTER,首次发表时间为2022年8月19日。大纲构思于之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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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看着手中的两粒药片。
(资料图片)
白色的,扁圆形的,和一般的淀粉片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。吃一片会昏迷,吃两片会死。
害怕死亡吗?光问自己。
光又看向另一只手,手中握着一张纸条。白色的纸条上清晰地映现出黑色的笔迹来,端正而典雅,可以看出写字的人花功夫练过,且不是随意写下的。
泪水滴落在纸上,将边缘分明的黑色墨迹晕开。
她又把纸条小心地折好。
对立。她想着写下这张纸条的人的名字。对立正看着自己吗?对立会希望自己怎么做?她不知道。
她的思绪回到了某个不知所措的下午,自己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,夏风燥热,她亦无心思去想任何事情,只让直觉带领着自己的脚步,寻觅到一丝清凉,便赶快地从炎热的空气中抽身进去,作个休憩。
是一座教堂。黑色的穹顶是匍匐在地面上的人类沟通天堂的路径,彩虹般绚丽的玻璃窗是窥探极乐世界的镜头,高台之上,十几岁的姑娘们专注地唱着,她们知道自己在唱些什么吗?她们是否清晰自己行为的意义?奇怪的思绪突然涌进光的脑海,她用旁观者的目光审视自己,而后摇了摇头,站在教堂的中央。
一切都是自己所司空见惯了的,光对自己说。
不过她还是低下头,双手合十,小声地说:“高高在上的神明啊,请允许我向您坦白我的罪行:我不拥有可以热爱世人的能力,我只会批判一切、解构一切。此乃我的内心所决定,不由我的意志所转移。啊,神明啊,我恳请您宽恕我的罪过。”
她又睁开了眼睛转身往回走,同时扫视周围,看清教堂的结构。不过是很平常的架构,两旁是黑色的长椅,玻璃窗下点了蜡烛,火焰摇摇曳曳的,像是在骄阳的炙烤下蔫萎的小花儿,不情不愿地燃烧自我。教堂里没什么人,大部分都坐着,三三两两地聊着天,也有的独自一人,低头看书,或是闭着眼睛织毛衣。
她看见左前方的玻璃窗下站着一个人,黑色的长发,缀了青色边的黑色长裙子,阳光透过五彩的窗户照在她的身上,倒显得她更加疏离了,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。那人面朝着窗户,背对着光,是故光看不清她的面容。这难得的引起了光的好奇心,于是她小心地踮着脚尖走到那人的身侧,不发出一点声响。
“相信科学的人,也会到这里来与神明对话么?”那人开口了。是低沉的女声,带着一些庄严,却又不冷漠。光惊讶于女子竟发现了自己,可见她并不专心只想自己的事情。
“有些事情,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。”光说。
黑发的女子转过了身。清秀的面容,看起来二十出头,深青色的双眼注视着面前,不能说灵动,却也不是无神。看上去不苟言笑,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会严肃地看待。
“有的时候,知道的东西越多,越会觉得,有些东西,我们一辈子也无法明晰,只能将其归于‘命运’。”她说。光似乎听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“你是一个不一样的人。”光对她说。
“这么说,其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。”女子提起了原本斜立在地上的黑色长柄伞,“你可以叫我对立。”
“喏。请用。”光将一杯饮料推到了对立的面前。此时她们正面对面坐在咖啡厅的一角,光的脸上挂着笑容,衣上的玫瑰花纹饰如同蝴蝶的薄翅一般轻微地颤动着。
对立低着头,缩在灯光的阴影里,她的长柄伞搁在一边。“谢谢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接过了饮料,似乎是出于礼节地啜饮了一小口。
“对立,很高兴可以认识你。”光组织着自己的语言,“你知道吗,我始终在寻找一种……也不能这么说。总之,你让我眼前一亮。”
“是吗?”对立依然保持着严肃的神情,“可是我不是多么高尚与完美的人。我没有家人。我习惯于面对离别,又并没有做到绝对的麻木,因此将自己沉浸在……另一种情感之中。”
“啊,宗教吗?”光问道。
“不是。”对立摇头,“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探索,一种……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更高、更为永恒的存在之中,从而忘记离别。”
“啊,我和你不一样。”光开始摆弄自己的衣裙,“我经历了足够的幸福。以至于……我不再能感悟幸福。我见到一切事物,只觉得都是熟悉不过的东西,‘太阳之下,再无新事’,这样的感觉。咖啡店出了新的饮料,少女们争相地去品尝,我看了一眼,说,不过是我所熟悉的配料换了一种方式混合在一起罢了。啊,不过如此。也许我在你面前不应该说这个,对不起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对立重新执起她的长柄伞,“世界不过是如此。”
光第一次有了被理解的感觉。她对于这个世界早已失去了兴趣,她想要改变现状,却无力做到。也许,这是一种心疾,就连宇宙本身都难以疗愈。
对立回到家,锁上了大门。她在客厅中的照片前摆上了一支支蜡烛,父亲、母亲、叔叔、婶婶、阿姨、表姐……还有很多她叫不上称呼的人,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笑着抚摸她的头,将零食和玩具塞进她的手里。以后不会再有了。
少女意识到自己不得不面对一些东西,而不是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去逃避。她开始为自己增添不应属于她的罪名。她打碎了窗户。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,她低头看着,它们可以用来做什么?时间是单向的,破镜不得重圆,碎片也不会主动地变回完整的玻璃。事已至此。她挑选了一片尖锐的碎片,放在手中细细地端详。
正当对立在心中决定该怎么做时,一声惊叫打破了她的注意;随后一个浅粉色的身影从没有玻璃的窗户跳入,扑在她的身上。
“对立!”那白发的少女叫着。
“光。”对立将光从自己的身上推开,随后站起身来,把手中的碎片扔回了地面上,又把裙摆理整齐。
“对立,你中邪了?”光摇晃她的肩膀,“怎么想不开呢?别这样了好不好?你明明可以不要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的。”
“你才疯了。”对立说,“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从窗户跳进别人的家里的。”
“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所以才会朝这边走……”光回答说,“答应我,以后别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?下一次我可不一定可以救你了。”
对立叹了口气。“你明明知道,我已经下过了决心,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。”
“可是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啊!”光突然哭出了声来,“你也许不知道,但是自从我见到了你之后,我就意识到……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我需要关怀的事物……”
光拉着行李箱从父母的家里搬了出来。她的父母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样,成年的孩子从父母的羽翼下挣脱出来、寻找自己的生活,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少女把行李箱拖到了对立的家中,从偌大的别墅中挑了一间她最喜爱的房间,作为自己的卧室。她欣喜地发现,躺在屋顶的天台上,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。
“你喜欢光芒吗?”光问对立。
“光是永恒的东西。”对立说,“与它相联结,就如同与永恒相联结,自己也就成为了永恒的一部分。”
“但是它很无聊。”光说,“永远都不变,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样子。”
“可是变化的事物,每一个瞬间都是不同的样子。”对立说。
“这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。”光说。
同样的教堂,同样的燥热得让人感到胸闷的夏季,自然清凉的教堂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避难所。同样的两位少女,光和对立——也许不同了——手挽着手踏进教堂,穿着精心缝制的衣裙,在唱诗班的少女们的歌声簇拥下步行至中央。对立的沾着花香的裙摆边飞满了蝴蝶,黑发少女掀开了白发少女的面纱,光轻轻地笑着,仿佛一切的情感都是发自内心的一般。
“请赐予我激情和欢乐,即使是暂时。”光说。
“请赐予我安宁与幸福,告别苦难,直至永恒。”对立说。
她们的确拥有了快乐,在夜晚河边树荫下的人行道上,在春日周末午后公园中蜂蝶簇拥着的玫瑰园里,在对立的天台上,光笑着跑过去扯对立的裙子,对立假装愠怒地把光推开,随后顺手将她抱在怀里。
或许光是对立的救赎,然而在心灵的超脱背后,她仍然难逃肉体的桎梏;快乐的确是短暂的,至少在她们看来。光再清楚不过事情的结果了,她阅读着手中的诊断报告,白纸黑字,不容置疑。“这是诅咒,”对立说,不过到底是不是诅咒,在此刻早已不重要了。
医生说: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快点去做了吧。”
但是对立早已失去了去做这些事情的能力。或许她想周游世界,或许她想每日去教堂祈祷——那毕竟是她和光初次见面的地方,又或许她只是想和光在一起,度过每一个平静的日子。她半躺在床上,将枕头当作靠垫倚着,和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光聊天。
“你受过最重的伤是什么?”对立问。
“小时候去玫瑰园里采花,想要最里边的最漂亮的那朵,不小心摔了跤,从花坛上滚下来,摔骨折了。现在想想,不过是小事。”光说,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。
“你喜欢玫瑰?”
“消磨时间罢了。”
对立看着光做针线活,将碎布缝合在裙摆上,竟然成了精致的花纹。对立自己有时让光给自己纸和笔,写一些即兴的小诗,但是很快觉得不满意,随后随手撕毁了。
但有一次,对立没有销毁自己的作品。她把纸条对折,再对折,用双手将它塞进光的手中。
“我的遗愿。”对立说,“好好地保存起来。别打开,直到我离开。”
“不!对立!”光把对立的手推回去,“你不会死掉的!你会活下去,渐渐地好起来,然后……然后我们每天都在天台看星星,好吗?或者我们在花园里种满玫瑰花。啊,对了,我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吧,他们都很温柔、很善良。回答我呀,对立。”
对立摇了摇头,艰难地扯了扯嘴角。光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妄想不可能之事,不过有时,也许自欺欺人是必要的。
然后某一天对立离开了。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,静静地躺在床上,只是再不会醒来,再不会突然打掉光手里的针线活,然后说:“我想在房间里放一些木天蓼。”
光终于还是打开了对立递给自己的纸条。白色的纸条上清晰地映现出黑色的笔迹来,端正而典雅,可以看出写字的人花功夫练过,且不是随意写下的。
“我是被诅咒的人,不得拥有超脱与幸福。我命中注定要面临生死离别,最后自己走向不归路。但是打破命运之人,也许,让我拥有了本不应属于我的事物,欢笑、快乐,纵使是短暂的,也是幸运的眷顾。我享受了太多命运之外的东西。如果有来世,我希望自己只有痛苦的记忆,好让我知道幸福的珍贵,对我享用了不属于我的事物的惩罚。
“即使,也许你本不应出现在我的生命里,但是……谢谢你,光。永远爱你。”
为什么?为什么诅咒自己?为什么自我折磨?光不明白。光意识到了那位已离去的少女是自己所永远无法理解的,她是少有的自己无法看透的人,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进一步地了解她了。少女摇了摇头。
她看着天空,也许下自己的愿望:“我拥有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,但是却感受不到激情与快乐——在遇见她之前。也许她并不完美,但是与她在一起,我也逐渐地感受到了世俗的情感。如果有来世,我希望自己只有快乐的记忆,纵使是暂时的,也比永久的亘古不变的平静要好。——还有,或许她正在什么地方听着呢:我爱你,对立。”
天空闪着光,不知来自何处,似在回应她的请求。
光看着手中的两粒药片。
白色的,扁圆形的,和一般的淀粉片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。吃一片会昏迷,吃两片会死。
她将药片尽数扔进口中。
“太美妙了。”她对自己说,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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